查令十字街 84 号

《梁庄三部曲》读后

《中国在梁庄》讲的是梁庄内部的故事,断壁残垣的村庄,剥落的墙壁,被污染甚至消失的河流,与亲戚的距离感都变成梁鸿回忆里的背景,那些生活在村庄里的人,他们的故事,被讲述出来了。我们看到了在空心村庄里,日常照顾孙子孙女的老婆婆,贪玩不上学的孩子,贪玩淹死的孙子,从外务工返家的青年脸上岁月的痕迹,还有她插不上话的嫂子谈话。

《出梁庄记》里讲述在天南海北打工的梁庄青年。城市化后的农民何去何从?在百分比数字上涨时,农民真实的生活是怎样的?在那些打工者里看到了自己,没有归属感,想回家,回不了,也不能回。西安,他们拉三轮车为主,他们受到不平等对待,在警察和托儿之间周旋,被城市需求,却被污名化、打压。承受谩骂,指责和轻视。城市文明和街道美观容不得他们,可这是他们赖以为生的谋生途径,在城市生存下去的方式。

「他们作假、偷窃、吵架,他们肮脏、贫穷、无赖,他们最最没有尊严的事情,他们愿意出卖身体,只要能得到一些钱。他们顶着这一「羞耻」的名头走出去,因为只有借助于这羞耻,他们才能够存在。」

南阳的起点是外出打工的神话人物,终点是外出打工者的真相。跌入传销对农民来讲都是一种幻想和出路,他们为被骗?因为对方捏住了你的渴望,你被骗的一定是自己最珍视的东西,不是因为无知愚昧。贤生哥差点儿就发财了,但是众多的姊妹是他不可逃避的负担,就像梁庄是他长长的阴影一样。贤义成为了算命先生,开始从精神世界里寻找解脱和。「《易经》古老的传统法术,我们缺乏真正的传承和理解,它们也就失去了在现代社会重新打开的可能性。他们与天地的感应,与宇宙秩序的应合,它们在自然肌理中寻找生命秘密的努力被看做愚昧的行为。信仰,神祇被迫成为现代世俗生活的装饰者。」

内蒙古的生活还不错,他们自力更生,做的生意,月入稳定,缺点是得跟着大卡车司机跑,在后面吃灰喝尘。「校油泵是啥?校,就是校正修理。如果你的油泵喷油的时刻不对,就会造成气红内燃烧不正常,对发动机损害很大,而且燃烧不良会造成耗油率升高。所以,一段时间后,油泵要清洗,必要时要更换柱塞、出油阀、油封,这些零件长期使用都会磨损,导致供油压力下降。最重要的是油泵需要调整油量,喷油准确,油泵有劲,也省油。长期使用的油泵会发生变换,需要按照数据去调整。这些需要专业知识,但经验更重要。有经验的修理者凭着声音就能够听出油东哪些地方出问题。梁庄的校油泵者多是经验者,在老乡、亲戚那里当学徒,学习半年、一年,就自己另外寻个地方,买台机器,生意就开张了。」

围绕着婚姻,说亲,兄弟姐妹关系之间的矛盾。在外没有归属感。所以他们复制了一个又一个梁庄模式,企图在老乡群体间寻求安全感和庇护。他们渴望得到承认,社会的和他人的,渴望获得平等,渴望进入一个体系,渴望在这个社会组织中找到自己生存的基点和存在的价值。

北京的他们是真的失望,没办法从繁华的城市里抽离出来,反而比二三线城市的人们要更失落,因为落差巨大。正林活在两个巨大反差之间,一面是奢华高雅室内装修和出国会议,一面是粗糙仓促的家里,显得他的生活特别错位,因为错位带来卑微感和深深的苦恼。驱逐只是一种形式和心中不满的发泄,只是界定,强化各自的身份、地位的一种游戏——梁鸿谈驱逐。

青岛的青年们成为了工人。消极怠工成为「农民反抗的日常形式」这是一股强大的暗流,以隐蔽、负面的方式存在,怠工,偷盗,破坏,吵架,装糊涂,装傻卖呆,诽谤等最基本的形式。我们常把这个说明为农民的劣根性,但其实,这却是一个弱势群体,一个有强烈的被压迫感的群体所唯一拥有的反抗方式。他们只能以匿名的,不合法的方式进行,或者说,这是一种自救式犯罪。

最后,梁鸿说的那种冷漠、轻松和羞耻感非常真实,我们也是这样啊。阖上书页后,我们轻松了,我们感动过了,为那些受伤,辛苦甚至死去的农民们贡献了同理心和同情。然后我又迫不及待的逃离,去找些好笑的段子来看,治愈自己刚刚损失的能量。最后一切恢复原样,明天还是照样生活,因为我们离他太遥远了,无法帮助他们,只能一旁注视,无法理解他们,无法与他们感同身受。那种无力感,让我们变成一群看客。而毫无作为。

读完梁庄三部曲,我好像也成为了梁庄的一部分,梁家、韩家的故事,奶奶们,哥哥们的故事,我都经历过一遍似的,我很喜欢梁庄思考再三后,仍然决定将「我」代入叙述之中,这样的确能带来一种「读者在场」的感受,真实又拉进了距离,我们不再是站在高处,对立处来村庄,而是坐在矮桌旁,站在湍河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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